「周翔」须臾之间 7
7.
孙翔在三甲复审后找了周泽楷一次，准确的说，是在复审后的全院会议上，他问了他关于房子的事。
在审查团离开后，肝胆外全科都松了一口气——事实上，这种情况在附属医院非常普遍，紧绷许久的神经松懈下来，大家反而都稍微有些不适应。
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方明华笑笑说，马上就要开会了，都撑着点儿吧。
他说的没错，很快院办就通知会议召开，会上领导对前期工作全面总结，批评表彰，并且对未来医院建设提出新的展望。
那天开会开到一半时，坐在周泽楷右边的方明华忽然轻轻碰了碰他，周泽楷转过来，却见方明华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有话要说的人不是自己。他觉得有些奇怪，但顺着方明华指的方向看过去时，看到这一排最末端探出一个人头来，那个人显然是向前倾着身子，并朝他摇了摇手里的东西。
那是孙翔。周泽楷觉得好笑，他居然用了这种方式——让全科的同事都当了传话筒，也不怕被主任看见。
因为会议之前就调了静音状态，周泽楷一直没觉察到手机上的消息。划开屏幕时一下子刷出来好几条短信，还有两个电话。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后，回了一条：抱歉，刚才没看到。
消息很快就回过来：算了，原谅你了。你住的地方在哪儿啊，我要去看看。
这种语气……周泽楷忍不住笑了。
方明华察觉到他的这个情绪，低声问了句有什么事？
没事，周泽楷抿唇答道，他不能抑制住唇边的笑意，这样的语气，还有挑选的时机，这真的是只有孙翔能做出来的事。
他发了一个地址过去后，那边很久都没回信息过来，其间周泽楷看了好几次手机，一直没有回音。
会议结束，医生护士们纷纷散开，结伴返回科室。周泽楷朝那个方向看了看，果然，孙翔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你说的那个地方，不就是在医院后面那个小区吗？”孙翔开口就问。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但周泽楷还是答了一句是的。
“居然这么近！“
……近了不好吗？周泽楷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啊，我原来想着就在那里租一套，不行的话就买下来算了，结果……“
结果自然是不可能的。小区内的住房和附属医院新住院大楼几乎同期动土，在住院部投入使用前就已经完售。周泽楷现在住的那一套房子，是他大学时父母征求自己意见后就提前买好的。
“……“，周泽楷看着他，”那？“
“这周你是哪一天值班？是不是星期三？我看看……我好像是星期四来着……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周泽楷看着孙翔拿出手机查着值班表，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着，荧光映在侧脸上，微微地发着亮。
“什么时候都可以。“他说。
“…“
又是那样的眼神，周泽楷想。和之前那种是一样的，像是在发愣、又像是不能明白的那种眼神。
周泽楷忽然很想知道，在那样看着自己时，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孙翔在周五晚上去了周泽楷住的地方。那时是八点刚过，周泽楷煮了咖啡，正想着要翻翻主任给的临床课题资料，写一篇相关综述。孙翔的电话打进来，周泽楷接了之后听到他问，你现在在家吗？
“在，什么事？“
“哦，没什么，“孙翔说，”那你出来给我开门吧，我在你家门口。“
“……“
他想他似乎总是这样的，好像做事之前永远不会有什么顾虑，只凭自己的想法去做，却很难让人置喙——因为他的目的就像他的人一样，简单而直接，纯然而直率。
孙翔进来之后先是打量了一番，房子是两居室，采光很好，装修也是简约风格，一色的黑白灰。在他到访之前周泽楷就已经把那间稍小的房间收拾出来了——那原本是作为书房使用的。
孙翔四下看了一圈后，发现主人一直在原地看着自己，他撇了撇嘴后，还是先开口：
“周泽楷。“
“嗯？“
“你，那个，“孙翔顿了一下，并没有看他，”你一个人住？“
这是很明显的事，周泽楷迟疑了下，还是答道：“…是，怎么？“
孙翔像是纠结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之前忘了问了，才想起来……我来的话，你和你女朋友什么的，不是会不方便吗？”
“……”
“你不会也忘了吧？所以还是——”
“没有。”周泽楷打断了他。
“啊？”
“没有……”，他说，“女朋友。“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了。半年以来，他们在工作上已经那么熟悉，然而确实除此之外，周泽楷完全不了解孙翔的其他事。他相信这一点对方也是一样。
孙翔开始时像是有些讶然，他愣愣地说了一声我也是。
但反应过来后，他的脚跟抵着墙，小声又说了一句：“…只是现在。“
“……“，周泽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但作为主人，他不可能任由话题停滞不前，沉默之后，周泽楷抬起眼睛：
“那，你来住吗？“
“你房租多少？“
“…？“
“就是，“孙翔食指扣了扣墙壁，说：”我和你合租啊，一人一半，多少钱？“
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周泽楷思考了一下，还是说：“这是我的房子。不是…租的。“
结果那天晚上，在互相无言对视了一阵之后，孙翔表示还是不能白住他的房子。周泽楷更关心他准备什么时候搬进来，因为可能还要添置一些东西。孙翔说过两天吧，我要去看看房租行情，不会让你吃亏的。
走之前，孙翔又说了一次谢谢，他是看着周泽楷的眼睛说的，这一次，他的神色如常。
在孙翔正式搬过来之后，周泽楷渐渐发现，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变得多了起来。在两个人都不值班的时候，还能聊上那么一小会儿。
例如某次说到吃饭的问题，孙翔说医院的食堂太差劲了，还是学校里的好。周泽楷想了想说，是的，四食堂很好。孙翔挑高了一边眉毛，说你也喜欢四食堂吗？早上的小笼包挺好吃的，但是去晚了就没了。周泽楷说，中午的香菇滑鸡饭，也很不错，但是，有时有点咸。
最后的结论是孙翔拍板，说星期天出去吃饭，早上小笼包你请，中午滑鸡饭我来，晚上回来顺便去一趟红宝石，好久没吃被你说的我都馋了。
例如周泽楷终于知道孙翔为什么那么快就掌握了基本术式。以他之前所说近两年都没拿过手术刀的生疏来看，那样的进步速度本就不太合常理。孙翔说自己一直有拿猪皮做切开缝合练习，打结用过一阵香蕉皮，后来太麻烦了还是换回猪皮。但腔镜就没有办法了，毕竟没有模型。那段时间护士还问过他知不知道七寸半的手套怎么少了那么多——当然都是被他偷偷拿来练习用了。*
七寸半的手套，周泽楷想，那他的手确实是要比自己小一点。
例如，当然，他们会谈到之前被搁置的那个问题，关于女朋友。
孙翔在听到周泽楷说自己只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之后很是惊讶，他开始完全不相信，说，不可能，怎么可能啊，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周泽楷不太明白。
孙翔不说话了。但过了会儿后他又说，照片呢，照片有没有，我要看看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子。
周泽楷问那你呢？孙翔说你先让我看，我保证是我比较吃亏。
结果那天晚上，他们拿着周泽楷本科毕业那年医学院全年级的毕业照，艰难地在一个个卖相相似的人头里寻找，找到之后孙翔盯着看了好久，说，哦，挺平常的嘛。
周泽楷不好多说什么，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孙翔实践自己之前的诺言。而孙翔却先开口了：高中的找不到了，给你看大学的吧。
他给周泽楷看他的朋友圈，周泽楷终于明白了他之前说的‘自己比较吃亏’是什么意思。
孙翔大概是个热衷于社交网络的人，他的朋友圈内容不少，其中有一部分是和女孩们的合照。由于照片数量比较多，周泽楷问了他，这些都是？孙翔瞥了他一眼后说，怎么可能，长得漂亮的才是。
周泽楷有短暂的哑然，事实上他对孙翔的女朋友是否漂亮完全不关心，但他注意到，那些拥有不同女孩作配角的照片进度停滞在大约三年前——当然，他没有多问什么。
由于周泽楷的兴致并不很高，手机很快就回到了孙翔手里。那之后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删了吧。
周泽楷询问地看他，孙翔耸了耸肩后，说，都是过去的了，感觉挺没意思的。
无论如何，在那个第一次谈及私人话题的晚上，周泽楷还是觉察到自己情绪的波动。或许开始时他确实是有些好奇的，然而在看到那些过往之后，他却隐约觉得茫然。
而茫然之后是压抑，周泽楷听见从厨房里传来的要不要喝水的问句，他又想起那些配角们模糊的脸，心情少有地变得低落起来。
*
说下有姑娘问我的问题，在现在的外科，传统开腹手术已经不是唯一，各种微创手术的发展很快，例如近年来进步很快的腹腔镜手术，创口很小，感染率也很低。但作为行开腹术的基本功必须扎实，这个没的说。
孙翔他，真的很努力啊。（想起了练龙抬头&龙回头那阵子，叹气。
另外，这篇文，因为lo主的手速问题……日更那是不现实的，只能说写到某个阶段了就发吧。
谢谢姑娘们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