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刘」人间世 4
· 依旧是摸鱼来一发。
04.
天才。
刘小别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自家饭桌上。
母亲大人笑的合不拢嘴，喜悦值几乎刷到年度最高，直接表现为琳琅满目的一桌犒赏，美其名曰，‘为庆祝小别段考年级前十，瀚文成功通过跳级考核’，特供：糖醋小排京酱肉丝腰果虾仁豉汁凤爪…烤鸭还热着呢，哦还有瀚文你喜欢的水晶虾饺，哎阿姨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刘小别，把撂你爸碗里那肥肉捡回来别以为我没看见啊！
刘小别悻悻地扒拉着碗里的红烧肉，暗自腹诽到底谁才是你亲儿子啊！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好啦，他承认，小鬼是挺厉害的。就算他自己安安稳稳没参加过什么跳级考试，但是从小学部贴出的通过审核名单来看，挂名第一的小家伙，那的确不是笨蛋一个。
不过……有必要这么夸张？
这种‘夸张’，如果被再一再二提起尚可一哂置之，但是如果所有的人都这么说，那就没有什么辩驳的余地了。
卢瀚文是天才。
刘小别是在心里那点不以为然被他人的评论彻底湮没的时候才意识到这点的。
纵然他自己也是个聪明的小孩，具体表现为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成绩一项没有落下，段考年级前十，半只脚稳稳踏进名牌高中微草，惹来艳羡无数。但是那个总是跟在他背后，笑的一脸阳光灿烂的单亲家庭小孩，是被称为天才（儿童）的存在。
抛去刚刚越至高年级的短暂不适应，卢瀚文小学生涯的最后一年就像他六岁那年转学而来，没花多久就完全习得一口漂亮的普通话、然后轻松拿下全班小孩的好感度的过程一样顺利。综合素质测评成绩优异、B市X区数学竞赛拔得头筹、被推荐参加全国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然后捧回一个个大大小小、含金量或多或少的奖杯。
也许这样的成绩以前也有很多人达到过，可是，获得了这样荣誉的卢瀚文，只有九岁。
九岁而已。
不应该这么苛刻的。他想。可是自己九岁的时候，还是个——
刘小别努力把那股酸劲儿压制下去，你是要上高中的人了，他是你的跟班儿，还是个小鬼，还是个……
…天才。
课业的压力，梦想的鞭策，中二期的迷茫，抑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他也是渴望被肯定，被崇拜，被赞扬的年纪，看到被母亲特殊疼爱的那个小孩，居然会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是心酸，是不甘，又或者，是带了些微敌意的茫然。
这种情绪在自责与难以自抑中浮浮沉沉，不应该是这样，可是也无从避免。
然而终于在某一天达到了顶点。
那一天原本是寻常不过的一个下午，春天躁动的尾巴总是能撩的人心绪浮泛，纷纷扬扬的柳絮如同梦寐一场，梦醒了之后告诉他面前刺眼的红色分数不是真的。
平心而论，刘小别考得当然是比绝大多数人好过太多，物理一门也没有雷霆万钧的重力，可是心里那杆标尺就在那里，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再认真点就好了啊，这里不应该算错的，最后一道题确实没什么思路，还有——
“刘小别！有人找！！”
“来来来小朋友过来，找刘小别是吧，哎先过来下让我……”
“你够了啊人可是小天才！经得起你这么揉捏的嘛你还摸头！卢小朋友不要理她跟着姐姐——”
“那谁谁又来了啊！“
“那谁谁？…谁啊？“
“你不是吧连他都不认得，长得超可爱的也超聪明，小学部的第一，全国数学竞赛榜上有名，被LED屏宣传闪瞎的内个小孩呐——“
嘈杂，洪水一般的嘈杂涌入耳中，烦躁被笑闹声加温，撩拨着耐心几无的困兽。刘小别在喧闹中抬起头，卢瀚文站在那里，围上来的人层层叠叠，覆盖过了黑色的柔软发顶。
然后人群散开，小小的身影渐渐清晰，熟悉的笑容撒开光的碎屑：
“小别哥哥，我……“
“你先回去吧。“刘小别面无表情。
“…“
“我还有点事。“他尽量说得坦然，”…路你认得？有钱坐车么？我……“
“好的。“卢瀚文点头。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如果不是离得太近，肯定会被认为是有水雾润泽。
“…小别哥哥也不要太晚，我先回家了。“
嗯，刘小别应了，又或者根本没有。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内心那股躁动不减反增，像是校园大扫除时扫帚猛地挥向草坪，惊起漫天残絮的纠缠一样，无奈又无解的烦躁。
刘小别你还能不能行！
他烦闷地解开校服衬衫领口，揉了揉发皱的眉心。
…简直逊毙了。
*
无独有偶，坏事成双，自作孽不可…咳，不可说。
单车掉链子这码事刘小别原本是熟练工，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忙活半天不说，叛变革命的链子也还是没步入正轨，还耀武扬威蹭的他一手黑油。
靠了、真是，明明都到小区门口了，这不摆明了要丢人吗？
他连扛着单车回去的心都有了。
人逢囧事糟心多，刘小别说不出为什么，这种情绪是和某天早上起床发现下巴上开始变得毛绒绒不一样的，他以为这也是成长，结果…你看，连单车都要唱反调，跟他强调着‘反常’。
反常就反常吧，谁没点烦心事，入学考试就在眼前了，一帮狐朋狗友就要分别了，班花不知道要上哪所高中，这次段考要是退出前十该怎么办，老妈能不能别唠叨了，整天瀚文瀚文的也不觉得烦！
觉得烦的人蹲下来，泄愤一般踹了一脚他的座驾，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跟着轮子转转转，转的人眼花缭乱。
直到又有人蹲了下来。
“你怎么出来了。“刘小别没看他，尽管他没扭头都知道小鬼一定又是那副巴巴的眼神，以前觉得萌，现在觉得…
可是，这也不是他的错啊。那么小，怎么能懂别人的心情呢。
阴晴不定，祸及无辜，不应该。
于是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以前可不是……”
“小别哥哥，你不开心吗。”小鬼把纸巾塞到他的手里，“为什么不开心？”
“……”
刘小别想我为什么不开心，我特么的到底哪里不开心了。你考试跌出年级前十试试，哦你当然没有，你是天才嘛。
天才怎么可能会懂平常人的烦恼。
所以他语气平淡：没有，你以后可能就明白了。
…或者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当然是希望小家伙属于后者，可是为什么，稀释过后的盐酸溶液还有这么强的杀伤力，能把碳酸氢钠一样的烦躁撩的气泡丛生，冒出一股股白烟。
“微草高中…好像也有初中部了，“卢瀚文抬起头，”我听妈妈说、”
“那又怎么样。”刘小别知道自己的声音绝对谈不上温和，可他还是要说，“微草招生那么严格又要跨区，初中部不能寄宿，阿姨不可能同意。”
而且你一定考得上吗？一定又要和我的名字离得那么近，然后……
然后又能怎么样呢？
他努力把又要浮泛而起的酸楚全力压下，“听着，我也不可能罩你一辈子，高中就要住校了，一周可能只放一天假，也没大有空跟你一起玩，男人就是要这样，你以后……”
刘小别闭上眼睛：“你以后不管上哪所初中，都得学着一个人点，总让人陪着也不是个事儿。”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考试了，我可能、可能没时间每天都送你，早上还有早训，下午也……”刘小别说的很快，“总之，你回去和阿姨商量下，看看要怎么办。”
没有回应。
“那什么，我不是……”刘小别忽然有点踌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去，只能别过眼，不去看着眼前低垂的黑色头颅。
“嗯，我知道。”卢瀚文这么说。
“……”
“加油，小别哥哥肯定能考上的。”小鬼说着笑了笑。
“小别哥哥，加油。”
他还是笑着，又说了一遍。
飞鸟的翅影划开天幕，万家灯火渐次亮起，下班回家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笑闹声、交谈声、汽车鸣笛声交织着，将他们所在的这一隅温柔的包裹。
刘小别记得小鬼那个笑容。夕阳渐沉，深紫色的晚霞挑出最后一抹亮色，那个笑容在沉暮将歇里渐渐溶解，终于黯淡成模糊一片。
-TBC-
中二期的烦恼……为啥这文向着青春伪清新的方向越走越远。。。
原来不是要写…谈恋爱的……么？